“去几楼吃?”舍友问她。
沈听书没有要求通勤,安安分分地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住校。她不太习惯和其他三个人同住一屋,所以失眠也是常事,这取决于舍友当晚有没有打呼噜以及自己的心情。
周家林也是,一栋之隔的男寝。
夜晚看过去,要是没有拉窗帘,房间又开着灯,其实能看到人的动向。所以沈听书总会把窗帘拉严实。
她回过神。
“随便。”
最后舍友选择去三楼吃牛排,沈听书跟着去。
“沈学妹!!”
刚到三楼,排进牛排的队伍中,沈听书就听到了熟悉的热情声音。
回过头,周家林的两个朋友再向她招手。
沈听书点了点头,下意识用目光去寻找周家林的身影。
他并不在他们周围,挺意外的。
俩人似乎看出了沈听书游移的目光,于是问她:“你在找家哥吗?”
沈听书抬眼微顿,随即摇头。
舍友用手肘戳了戳她:“这不是总来偷偷看你的那俩初二的?家哥又是谁啊?”
沈听书:“他们朋友。”
“哦,你认识?也是初二的吗?”
顿了片刻:“见过,也是初二的。”
“哦。”舍友叹了口气,“长得好看就是好,你一进学校就有好多男生关注你。”
沈听书没说话,视线望着远处,没有落在一个固定的点上。
从食堂出来,俩初二的跟在她们身后,一路上聊得停不下来,沈听书负责听。
走到寝室楼下,中间是横跨在两栋楼之间的水房和小卖部。
刚进小卖部,就看到周家林穿着身白t站在货架边,校服外套不见踪影。
他抬头看过来,视线在沈听书身上逗留了两秒。
“家哥!你在啊!”俩人双眼放光,想说的话碍于两个学妹在愣是说不出口。
周家林默了片刻,挪开目光,随手一指货架:“帮我凑个整。”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自己挑,他来结账。
这个“帮”字用得极妙。
闻言,俩人窜开。
“我天……这个质量也太高了。”舍友顶着周家林看了半天,小声地倒吸气,扒着沈听书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周家林。
初中学生大多都还是青涩不在意形象的阶段,不修边幅,代表着青春的痘也在脸上浮现。像周家林和沈听书这样出挑的很难不引人注目。
沈听书没对她的话作出表态,拐过货架的弯,纤细的手腕搭在几袋零食上,视线淡漠地扫过商品,随口问舍友:“吃什么?”
“他请客吗……这多不好意思,你们认识他,我不认识。”她小声说。
沈听书道:“我请。”
“咦?”
“凑个整。”
凑整实际上是最扯的谎话,虽然学校里不用手机支付,但是人人都有校园卡,只有卡丢了才会用到现金。
沈听书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学着周家林讲话,说完便皱起眉心,一言不发地绕过几个货架,离开了周家林的视线。
付钱的时候两簇人一前一后,沈听书和舍友在前,周家林三人在后。
“诶对了,你运动会报了哪几项来着?到时候我给你加油,写点稿子投去广播台。”舍友问她。
“跳远、100米。”
“我怎么记得你报了三项?”
“嗯,还有个1500。”
1500米没人报,沈听书是被填上去凑数的,顾子秋和她说哪怕是走路走完全程都行。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听说周家林报了3000米,不知怎的就也报上了。
“1500?哦对对,没人想去,太狠了。你要扛不住就走全程,我到时候给你送水。”
“谢谢。”
后方的俩人来了兴趣:“学妹,你跑1500啊?家哥跑3000米呢!不过他是主动报名的,够变态吧!”
沈听书抬眼觑了一眼:“够。”
“哈哈哈哈,家哥,你看学妹说你变态。”
放肆的大笑声听着挺刺耳,周家林抬了抬眉梢。
“你的体力,能行吗?”
一直默不作声听其余人闹腾的周家林忽然开了口,其他人瞬间静下,听着他刚迈入变声期的微哑低音。
舍友歪了歪头,眨巴着眼睛看沈听书。
周家林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俩人挺熟的?
“怎么不能行?”沈听书背对他,一只手抓在自己的手臂上,说完紧抿着唇。
“对对,肯定能行!”男生为沈听书撑腰。
“学妹我和你说,这项目真没啥竞争力,一般不是自愿去的。去年第三名走了大半程呢。能坚持下来就是胜利!”
周家林不语。
视线里沈听书低垂着脑袋露出纤长白皙的后颈,背脊倒是挺得直。
她认定的事自然是要做的。
说来,他很久没见她发脾气了。
-
家长开放日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一开始还都是学生们自己进行。
前一天的天气稍有回暖,谁知到了半夜忽然降温,一起床就看见阴沉沉的天,真是下雨停了活动也就罢了。这雨偏偏是落不下来,只留着乌云密布,压在头顶,空气里全是潮湿与暧昧,愣是将运动会的气氛拖下来半截。
最开始的是班级入场仪式,每个班级都想了些点子,各穿各的衣服表演点节目,走个过场。比的就是谁更有创意。
沈听书的班级作死地穿了各式公主裙,展现着童话世界,光溜溜的小腿肚在寒风里晃荡,冻得人直哆嗦还不能表现出来。
周家林立在自己班级的队列中,脚下是塑料草坪,隔着身前的数十人看砖红色的跑道上的人影,不真切,只得一个纤瘦的蓝色倩影。
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有些抑郁,空气冷潮。
开幕式班级入场结束后,并没有立即开始比赛,反而是要立足在寒风中听许久的校领导发言,别说是露着胳膊和腿的沈听书了,就是穿着长袖长裤的人都隐隐觉凉。
等校领导终于发言完毕,沈听书的腿已经冻得有些僵硬,攥着拳头微缩着肩疾步走回自己班级的位置。随着肢体的活动,人这才觉得温暖了起来,而不知何时,太阳前方的云朵也渐渐散去,露出和煦阳光。
沈听书不喜欢跑步,但到了初中以后意外发现自己的爆发力还不错,比如第一次试跳就轻松满分的跳远,投得颇远的铅球。短跑她在行,可撑不过200米,体育课上跑了一次八百米险些让她以为自己要离开这鸟语花香的人世了,300米左右开始她就会开始半跑半走。
她实在不理解重复同一动作的枯燥行为。
她没有一直循环一件事的耐心和体力。
沈听书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硕果的事物。
周家林高她一年级,班级的位置在她的斜上方。
她一直能隐约听见周家林班上那两个男同学提起她的名字,只是说的什么听不明确,索性不顾了。
运动会开始前,顾子秋总是拉着沈听书一起练项目,看在他们是学习伙伴的份上,沈听书并不好拒绝。
虽说沈听书擅长立定跳远,然而运动会的跳远确是她从未涉足过的沙坑跳,看着沙坑边缘的框,心里有些怵,脑海里浮现出一万个撞上边缘的画面,光是想都私有疼痛感在大腿蔓延开来。
好在身为体育委员的顾子秋教了她几回,沈听书悟性不错。
连着一周,傍晚的操场上都是练习的学生,顾子秋拉着沈听书跑1500米,说是要锻炼她的耐力。于是这一周的晚自习她都过得浑浑噩噩。
“沈听书,下个项目是跳远了,先去报道吧。”
顾子秋不知从哪窜出来,利索的一声把沈听书叫走了。
周家林中二地插着口袋站在台阶上俯瞰,背着光,面上的表情不太明朗。
“家哥,这男的绝对对咱学妹有意思,我路过他们班,就看到他们交头接耳呢,不知道在聊什么。”
“你们没看到吗!每晚在夕阳下,一对少男少女在操场上奔跑的场景,简直跟动画一样。”
“啧。”男生拉了拉说得忘我的另一个,“别说得他们很般配似的好嘛?”
“怎么说呢,虽然说我有点酸,但确实挺配的啊。这男生成绩好像挺好的,长得嘛,虽然不如咱们家哥,但也不错了。”
男生沉默了,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周家林,小声问:“家哥,你觉不觉得他俩有点近水楼台的意思啊?”
没心没肺的另一个附和:“可不是嘛!这是天然优势,我嫉妒了。”
周家林看着操场上攒动的人头,一眼就看见了并排走着的沈顾两人。身为体育委员的顾子秋领着沈听书向前走,后者亦步亦趋地跟着。
半晌,周家林突然出声:“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我们刚才说了这么多,家哥你全没听到啊?”
“嗯。”
“我说——顾子秋可能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喽。”
话音落下,周家林没有立刻回应,耳边充斥着嘈杂的人声,近处却静。
就在两人以为周家林又没听进去的时候——
“这还算不上近水楼台。”
听者歪了歪头,眼神里透着疑惑。很难得听见周家林用这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话,似乎暗含着晦暗的不屑与挑衅,与他整个人都产生了一种割裂感。
“这还算不上啊?”
周家林蹙了蹙眉,表情微有不悦,但很快敛去,沿着台阶一级一级